我在柏林动物园思考人生
也许很多人跟我一样,儿时记忆里的动物园都相当惨淡:方正的铁笼子里、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趴着无精打采的动物,它们毛色黯淡、精神不振,眼睛里似乎装满了对生命的倦怠和对人类的不满。不过在那个时代中国的大多数人类,生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相比人们一年到头几乎不停的辛苦劳作,似乎反而笼中的动物懒懒散散也可以有吃有喝有屋顶遮头舒服些。 受世界各国动物园追捧的中国大熊猫:柏林动物园园长在中国寻找新的大熊猫CP 时光一晃二十年(成功暴露年龄),许多同胞们的焦虑不再是能否有得吃喝,能否有得房子住,而是如何控制体重,第二或第三或第n套房子买在哪里,长假期间朋友圈摄影大赛能否艳压群芳。国内动物园的条件貌似也获得了大幅提升,至少,有了可以随意在园中游荡的老虎。 年深秋,我在工作结束后,自己掏腰包在柏林玩了两天。买了游客必备的一日旅游通票,目标自然是从长长一列可以免费进入的公共博物馆和画廊中挑选出零售门票最贵的几个,力求实现最大价差。在博物馆岛花了大半个白天瞻仰人类文明成就,被长长的解说词轰炸得头晕脑胀,想到还没见过被捧为柏林象征、全德宠物的北极熊克努特,便跳上地铁,一路西进,在闭园前一个半小时,走进了德国这座历史最悠久,名声最响亮的动物园。 二十世纪初的柏林动物园地铁站出口 不那么有名的“狮门”(离地铁口最近) 更加有名的“象门” 黄昏时分,风已经开始变冷,我先是进了河马馆,隔着玻璃,看到了河马在水中的身姿。一头体重肯定超过一吨的大家伙,在水中丝毫不显笨重,朝着我悠闲地游过来,又在快要接触到玻璃的一瞬掉头游走,轻盈舒展。后来又经过北极狼的圈养区域,在树丛岩石之中窥见一头孤狼,一身蓬松的白毛,可惜隔得太远,没法看清它的面目。处处高低绿树的庞大动物园里,几乎每个路口的指示牌上都有我想看的动物,起初那直奔克努特的计划几乎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从专吃橡实的西班牙黑毛猪旁边走过,又匆匆跟好几种猛禽打了个照面,走进猿猴馆时已过了五点,猿们猴们大概等不及要吃晚饭,个个顶翻天地大力闹腾,呼呼呼咆哮的有,拉着长长手臂抓着树枝从天到地又从地到天晃荡来晃荡去的有,脚步砰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有——尽管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我仍能感到玻璃里头的热烈程度,跟在国内饭点儿上大型自助火锅店的感觉十分接近。要不是考虑到不能拉低中国游客的平均水准,我都想撒开脚丫在这个大大的场馆中跟这些黑毛红毛棕毛个头不一的远房亲戚们普天同庆一番。在锣鼓喧天的欢乐气氛中,只有一头红毛猩猩垂头坐在地上,似乎周遭邻居跟他毫无关系。它个头很大,虽然并未扭过身背朝着人,但那一头一身长长的纠结成串的红毛,让我无法看清它的面目。这位猩猩周身弥漫着得道了的沉静,以至于我两年后在加德满都街头看到那些裸着上身、一头乱发、眉心点着红印的修行者时,总觉得他们也没能如此在混乱嘈杂之中我自巍然不动。 空中俯瞰“河马馆” “河马馆”内部 猿猴馆里有助动物行为丰富化的“戳戳售货机” 极危物种苏门答腊猩猩 可惜时间并未静止,若再驻足此地看猩猩大叔修禅,我便绝无可能拜访克努特了。于是我在心里向它作了一揖,决然离去。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也不知自己转错了几个弯,折返了几米路,终于在浓重的暮色之中到了克努特的居所。这头年幼的北极熊在柏林动物园出生,它的母亲拒绝给它喂奶,这孩子从小被饲养员用奶瓶喂大。一个白绒绒的肉团子,命运如此曲折,牵动了万千德国人民的心,被全球媒体猛烈追捧。从年首次亮相起,克努特每年为动物园增收数百万欧元,各种玩偶和其他周边产品铺天盖地。柏林动物园成了克努特概念股,年3月至4月股价几近翻番;动物园为了商标“克努特”的独家使用权,跟一家英国企业打了好几年的官司。当然,彼时站在矮墙之外、眯着眼睛朝里头张望着的我,并不知道这小萌熊背后的资本之力如此汹涌,只一味担心它不会出现,又担心自己的卡片机拍不清楚。隔着水池,似乎遥遥看到一头小熊在灌木丛中晃了一下;然而克努特和三头母熊共居一处,我只能自我安慰说我看到的必是本尊。 克努特三个多月时的首次亮相(JensKo?magk) 克努特和他的“养父”ThomasD?rflein嬉戏(Jean-Luc) 年那次匆匆一游之后,我又在年的夏天和去年的初秋两度重游柏林动物园,可惜再也未能见到禅修的猩猩和大明星克努特。小熊在年3月,因为大脑病变,在众目睽睽之下抽搐晕倒,最后淹死在水池之中。消息传出,全德上下扼腕叹息。而猩猩大叔,大概早已听从自然的召唤进入了下一轮回,和柏林动物园年以来饲养过的其他70头北极熊一样,它的离去也悄无声息。 唉,游历动物园,本是要在赞美大自然之余,发一通“笼中无自由”的感叹,再写写游记,找寻一点“本人周游列国、见多识广“的优越感,为何转了一圈又落到了生老病死之苦呢? 有死有生:年出生的苏门答腊猩猩Rieke(OddAndersen/AFP) (图片源自网络) 感谢订阅LeBathologist,您最专业的沐浴专家订阅方式:长按下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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