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卸任后的首部作品《应许之地》，全书回顾了他在第一任总统期间经历的重大事件的细节，包括如何应对金融危机、推出平价医疗法案、美军击毙本拉登的过程等。对于当下的美国，奥巴马在书中写道，美国的分歧由来深刻，他认为，就算现任总统特朗普离开白宫也不足以弥合分歧。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公布的长期出生证明以及我在白宫简报室斥责新闻界产生了预期效果：川普勉强承认现在相信我出生于夏威夷，将他（代表美国人民）强迫我验证身分一事归功于自己。尽管如此，整起出生地争议很明显仍在每个人脑海中挥之不去。周六时，我会见乔恩．法佛洛和帮我准备讲稿的撰稿团队，他们都不知道突袭行动展开了。他们写了一篇振奋人心的讲稿，但我看到一段取笑出生地质疑者的内容就先打住，这段内容暗指宣布将参选总统的明尼苏达州前州长、共和党人蒂姆．普兰提（TimPawlenty），隐瞒自己全名是“蒂姆．宾拉登．普兰提”（TimbinLadenPawlenty）。我请法佛洛将“宾拉登”改成“胡斯尼”（Hosni），因为前埃及总统胡斯尼．穆巴拉克最近常上新闻，这样写更贴近时事。我看得出来，法佛洛并不认为我这样修改比较好，但他没有跟我争辩。

当天傍晚，我跟麦克雷文通话，他让我知道因为巴基斯坦当地起雾，他打算等到周日晚上再进行突袭。他向我保证一切都准备就绪，他的团队也正在待命。我告诉他，这不是我打电话给他的主要原因。

“告诉每位队员，我有多么感谢他们，”我说。

“遵命，长官。”

“比尔，”我当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我的感受。“我是认真的，就这样跟他们说。”

“我会的，总统先生，”他说。

那天晚上参加白宫年度记者晚宴，我跟蜜雪儿跟着车队绕行华府，跟众多贵宾合照，在讲台上坐了几个小时，看到媒体巨擘鲁珀．梅铎（RupertMurdoch）、众议院议长贝纳，以及艺人西恩．潘（SeanPan）和史嘉蕾．乔韩森（ScarlettJohansson）等贵宾时，就在酒席

间闲聊。我一直面带微笑，暗中平衡内心的激动，在几千英里外，海豹部队正蓄势待发。轮到我致词时，我站了起来开始演说。讲到一半时，我直接点名川普。

“现在，我知道他最近受到一些抨击，”我说，“但是没有谁比川普更乐见让出生证明这件事赶紧落幕。因为，这样他就能开始集中火力在重要问题上，譬如：登陆月球是我们造假的吗？新墨西哥州罗斯威尔市（Roswell）有飞碟坠毁吗？是谁杀了饶舌歌手大个子（Biggie）和图帕克．夏库尔（TupacShakur）。”在场观众都发出笑声，我继续利用这个哏，指出川普主持《谁是接班人》这个节目的“资历和经验”。我恭喜他懂得在牛排馆里，处理男子烹饪团队没有打动奥马哈牛排馆（OmahaSteaks）评审这种事……这些决定都让我晚上睡不着。处理得真好，老兄。处理得真好。”

在场观众爆笑如雷，川普不发一语地坐着，偶尔勉强微笑。我不禁开始猜想，在我公开取笑他的那几分钟里，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他是一个奇葩，而在二〇一一年的美国，那是一种权力形式。川普诉求的是一种肤浅的言论，而且每过一天似乎就引起更多共鸣。记者们听了我的笑话都笑了，但他们也会继续采访川普。媒体发行人也争相邀请川普跟他们同桌。

川普没有因为散播阴谋论而遭到排挤。事实上，他只是愈来愈强大。

隔天早上，在白宫总机定期晨唤前，我就醒了。我们破例取消当天西厢对外开放参观，对外宣称有重要会议召开。我决定像平常安静的周日一样，跟马文打一场九洞高尔夫球，一则是让一切照常运作，一则是让我在户外找事做，而不是坐在条约厅里盯着手表看，等待天黑时，海豹部队在巴基斯坦展开行动。当天天气凉爽无风，我在高尔夫球场打球时，竟然把三或四颗球打进树林里。回到白宫时，我跟汤姆询问最新状况。他跟团队其他成员都已经聚集在战情室里，确保倘若有意外发生，就马上做出回应。我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而让大家分心，我跟汤姆交代，一旦直升机载送海豹部队升空，就立刻通知我。我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设法静下心来看一些文件，但不管怎样我的眼睛都盯着同样几行字看。最后，我把雷吉、马文、皮特都叫过来，此刻他们全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我们四人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开始玩黑桃王。

在美东时间下午二点，两架经过改装的黑鹰隐形直升机从贾拉拉巴德机场升空，载着二十三名海豹部队成员，还有一位巴基斯坦裔美籍中情局翻译员，以及一只名为“开罗”（Cairo）的军犬。这次作战行动的代号为“海神之矛”（NeptuneSpear），直升机将飞行九十分钟才抵达阿伯塔巴德。我离开餐厅，下楼走进战情室，这里已经变成一个作战室。里昂正在跟兰利空军基地进行视讯会议，转达麦克雷文传来的情报。麦克雷文藏匿在贾拉拉巴德，持续跟他带领的海豹部队直接通讯。可想而知，战情室里的气氛相当紧张，拜登、戴利和国家安全团队的大多数成员，包括汤姆、希拉里、丹尼斯、盖兹、穆伦和东尼．布林肯，都已经坐在会议桌旁。我收到最新状况，后续按照计划通知巴基斯坦和其他国家，我们的外交策略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如果宾拉登在突袭中身亡，我们准备依据伊斯兰传统仪式将他海葬，避免为伊斯兰极端分子创造一个朝圣地点。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大家顾虑到我，都待在原地不动。我担心自己拖延大家的进度，又走回楼上。大概在三点半左右，里昂宣布黑鹰直升机接近别墅。

我们团队的计划是，只透过里昂追查突袭行动的进度，因为汤姆顾虑到我跟麦克雷文直接沟通，可能给人留下我连细节都要管的印象，倘若这次任务失败，将是一个概括而言很糟的表现，也是政治问题。不过，在我回到到战情室途中，我发现大厅对面一个小会议室的荧幕上，已经可以看到麦克雷文传来的别墅空拍影片，还听得到麦克雷文的声音。直升机接近目标时，我从座位起身。“我必须看这个，”在我走到另一间房间前，我这么说。在那间房间里，我看到身穿蓝色制服的空军准将布拉德．韦伯（BradWebb），他坐在摆上电脑的小桌子前，想把位子让给我坐。“坐下来，”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并找一张小椅子坐下。韦伯让麦克雷文和里昂知道，我在这里观看最新进展。不久后，整个团队都挤进这个房间。

这是我身为总统期间，第一次也唯一一次实时观看军事行动，我看着像幽灵般的图像在整个荧幕上移动。当一架黑鹰直升机摇晃地下降，我们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紧紧盯着荧幕观看整个行动展开。在我能确切了解发生什么事情前，麦克雷文通知我们，直升机暂时失去爬升力，撞上别墅的一面墙。突然间，我觉得像被电击到那般恐惧。我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灾难场景，直升机坠毁，海豹部队队员抢在直升机爆炸前逃出，附近居民从自己家里看到整个景象，也看到巴基斯坦军方赶赴现场。麦克雷文的声音打断我的噩梦。

“没有问题，”他说，情况就像汽车开进购物中心，汽车挡泥板撞到购物车那样。“这是我们最优秀的飞行员，而且他会让直升机安全降落。”

情况就是这样。我后来得知那架黑鹰直升机因为温度高于预期造成涡流，而且直升机旋翼产生的下降气流，让直升机困在别墅的高墙里，迫使飞行员必须一边降落，机上的海豹部队队员也要迅速落地（事实上，飞行员刻意将直升机尾部朝向墙面，以避免更危险的撞击）。但我当下看到的是，几个模煳人影迅速移动就位并进入主要建筑物。接着，我们又苦苦守候二十分钟，就连麦克雷文也没办法看到什么，或者他对于海豹部队在屋里一间间房间搜寻的细节保持沉默。然后，出乎我的意料，麦克雷文和里昂几乎同时出声，说出我们这几个月的规画和多年情报收集期待听到的话。

“杰罗尼莫、代号杰罗尼莫已被击毙。”

敌人在行动中被击毙。

宾拉登的代号为“杰罗尼莫”（Geronimo），他是此次任务的目标对象，这个男人必须为美国史上最可怕的恐怖攻击负责。在他的主导下，几千个无辜生命被谋杀，也在世界史上打开一段动荡时期。现在，美国海军海豹部队已经将他就地正法。会议室里，还听得到别墅现场的喘息声。我的眼睛仍然紧盯着荧幕看。

“我们找到他了，”我轻声说道。

大家又静静坐在位子上二十分钟，看着海豹部队清理现场，将宾拉登的尸体套袋，将在场的三名妇女和九名儿童带往别墅角落讯问，收十电脑、文件和其他具有潜在情报价值的资料，并将炸药装在受损的黑鹰直升机上后续将其炸毁。另一架在附近盘旋待命的契努克直升机（Chinook）负责营救。当直升机升空时，拜登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恭喜老大，”他说。

我起身并点点头，丹尼斯跟我击拳，我跟团队成员一一握手。但是，由于直升机还在巴基斯坦领空，所以我的心情依然平静。直到下午六点左右，直升机安全降落在贾拉拉巴德，我终于觉得心情开始放松一些。后来在视讯会议上，麦克雷文解释说，他正在检查宾拉登的尸体，并说根据他的判断，此人是宾拉登无误。中情局的脸部辨识软件很快地取得同样的结果。为了进一步确认，麦克雷文找来一位身高六呎二吋的队员，躺在尸体旁边比较身高，因为宾拉登的身高是六呎四吋。

“比尔，你真的这样做？”我取笑地说。“你精心规画这一切，却没有带卷尺去？”

这是我当天第一次那么轻松愉快地说话，但这个笑声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宾拉登尸体的照片很快就在会议桌上传阅。我看看这些照片，是宾拉登。尽管有这些证据，但里昂和麦克雷文说，要等到DNA鉴定结果出来，才能完全确定。所以，还要等上一到二天。我们讨论官方暂时先不发布消息的可能性，但是直升机坠毁在阿伯塔巴德的报导已经开始在网络上出现。穆伦已经致电巴基斯坦陆军参谋长阿什法克．帕尔韦兹．卡亚尼（AshfaqParvezKayani），虽然双方礼貌地对话，但卡亚尼要求我们尽快清理突袭现场和目标，以协助巴基斯坦政府处理社会福斯的反应。知道没有办法再等二十四小时才发布消息，我跟我的文胆班恩．罗德斯一起上楼，迅速决定当天晚上该跟全国人民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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